我那亲爱的奶奶

柳成荫

        前言：小蓓说，本次08的征文不仅没有限定主题，也没有限定表现形式。
        因为已经在写我的装修日记，也曾写过送给08的歌和危机中的08，我对08的所有感情与想说的话，都已经不间断的表达过了。
        既然是写家，那就写写我的家人吧，关于我亲爱的奶奶。
        其实有的时候，我们所需要的，并不是很熟悉的朋友或同事等的关心与安慰，反而是陌生人，那一份似轻又重，不必介怀，不会让人心有负重的关心与祝福。
        在《花样年华》中，我始终记得那样一个对着树洞诉说心事的镜头，在08，我的整个装修历程的碎碎念，也许就是基于这样一种情结：轻松的表达，快乐的分享，静静的围观。
       关于我的奶奶，我想写篇文章来表达我对她的爱，也仅希望此文，能让大家更多的关心自己的家人。在此送上一句我LG很喜欢的诗：还将旧来意，怜取眼前人。

柳成荫

姓名：黄爱英
出生年月：1918年8月17日
子女：三子
爱好：打字牌，喝酒，做事
性格：好强，独立，勤劳
喜欢的食物：鸡爪，冰棒，酒

奶奶在2008年我满了九十大寿。那一天非常热闹。所有的亲朋好友邻居都来贺喜，爸爸请了一个戏班子还有管乐队。家里的布置非常喜庆，四大条横幅加上一个世大的寿字挂在房子前头，院子里扎着大大的戏台子。那一天，是奶奶一生中最为荣耀与欢喜的一天。如此开篇，是因为我没有错过奶奶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一天，因为我见证了一位九十岁老人一生的幸福时刻。

    奶奶有着一段不平凡的人生。我想简单的回忆一下。
    奶奶是个童养媳。据说在奶奶生下来时，就已经被许给爷爷了，爷爷比奶奶整整大二十岁。奶奶是在爷爷的怀抱中长大的。因为爷爷是那时的地主，后来遭遇了严厉的批斗，家中也因此一贫如洗。奶奶先后生育过十个孩子，其中有两个女儿。但是最终，只有三个儿子得以存活。我奶奶一生最为遗憾的就是没有一个女儿。她经常念叨如果有一个女儿，她也有走动的说话的地方。奶奶在三十多岁时失去了丈夫，终身未再嫁，独自在当时抚养三个儿子长大成人，娶妻生子。

    有这样两件现在听来也许你会笑的故事：
    （一）整个大队一起挖红薯，我奶奶总是一个人挖到最前面，人家都说，哇，这婶厉害，个子这种么小，却这么厉害！原来，奶奶早早的挖到前面，然后偷偷的挖一个大坑，然后趁人家不注意，偷偷的放一堆红薯到里面。散工后，等到天黑，奶奶就用蓝子偷偷摸摸的将红薯提回家，然后提到市场去卖，以补贴家用。
    （二）整个大队的婶们一起在养猪场喂猪，每人照顾一条猪，那时，我奶奶总是去的最早，猪也喂的最肥最壮。也因此受到大队领导的表扬！其它的婶都看奶奶去那么早也就委托奶奶帮忙喂猪。原来：养猪场公家的玉米粉用来喂猪，我奶奶把最细最好的拿回去给小孩吃，把粗陋的给自己养的猪，别家的就随便弄点啥吃了。所以，她养的猪总是最壮最肥的，队里杀猪也总能分多一点肉！

柳成荫

      奶奶爱打字牌在我们那是人尽皆知。我们姐妹最早学会的娱乐活动也是打字牌。关于奶奶打字牌的痴迷，我在小妹的文章里看到这样一个故事：
    我爷爷还没有过世的时候，我奶奶喜欢跟她的姐妹一起打字牌。有一次，奶奶在她的姐妹家一起打字牌，打了二天还在打，以至于把家里的猪都饿死了！爷爷找到奶奶后，恼怒的抽了一把刀往我奶奶肚子上捅了就是三刀。后来我就这些向奶奶进行求证，结果奶奶说：“你爷爷那时用好大力啊，把我的棉袄都捅破了，还好你爷爷没有拨掉刀壳。不然，肯定把我捅死了！那时我力气也大啊，我一反手就把他的刀给抢了！”
      但是这样的经历并没有让我奶奶失去对打字牌的兴趣。记得在读高中时，外婆来我家小住，经常叫我和小妹陪她们俩打一毛钱一盘的字牌，就算是一毛钱，也不是说赢了就全给你的，也会有所拖欠。那段陪奶奶和外婆打一毛钱字牌的日子，现在想来是多么温馨。
      再后来，奶奶年纪越来越大，打牌的速度慢了，然后又总是多牌少牌，如果多输了几盘就总是拖着不给钱，我们不打了，就非要我们退款！所以，我们都不愿陪她打牌了！但只要有人陪，她战斗的劲头绝对不亚于我们打麻将的劲头，两三点是小意思，就算是通宵也不是没有可能的。如今想来，最遗憾的就是最近几年没有陪她老人家打过几场字牌，就连大冬天的，也是我们一群小辈围着烤火炉打麻将，将奶奶挤在一边。

这也许是唯一一张奶奶与外婆的合影，而且是黑白无底片的冲印照片。09年我翻拍了电子版。这正是外婆那年来我家里，留下的照片，也是那段天天打一角钱字牌的岁月见证。
如今，外婆早已离我们远去，亲爱的外婆，你会祝福奶奶的，是吗！！

柳成荫

     奶奶非常勤劳。在前面讲的两个小故事里，就能够体现出来。但那可以说是因为生活所迫，生存的需要。但是这种勤劳的美德一直延续到今年奶奶躺在床上为止。我家常年喂猪，采用的是土方法。猪都是吃用切碎的草和米煮熟的食。所以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，剁猪草是必须要做的功课。这个功课，到今年上半年，主要还是由奶奶完成。记得家里也会种好大一个的胡萝卜，非常紧实。我曾经试着去剁它，但是剁一个就已经手累的不行。除了猪草外，摘菜，扯草这样的活基本也是由奶奶包揽。上个星期我回了趟家，门前花园里的草很深了，在我锄草的当口，爸爸说你奶奶一个月前才清理了。一个月草就长的这么深了，你奶奶也锄不动了。我最感谢的奶奶的，是她将我们三姐妹带大。读小学时，奶奶的房里就和现在一样放了两个床，只是现在是爸妈在陪床，那时是奶奶陪我们姐妹的床。早上，都是奶奶起来给我们做早饭，直到我们上初中，读寄宿。到上次我回家，奶奶依然还是抓着我的手说：你们几姐妹都是我辛辛苦苦带大的，你妈妈连尿布都洗过，那时你们都是和我一起睡着长大的。。

    奶奶的勤快还有两件事不得不提：
    初中以前我们姐妹的头发，全是我奶奶给剪的。清一色的学生发锅盖头。现在我的右耳朵下边还有一条奶奶当初剪发留下的印记。
    奶奶的针线活一流，视力也是一流。家里缝缝补补的活，基本上也是奶奶包揽了。我们小时候垫的鞋垫，都是出自我奶奶的手，那鞋垫真是缝的好急了，针脚儿可密可匀称了。虽然做了几十年的针线活，但是奶奶的视力比一般老人家好太多了。到去年还能自己穿针眼，我记忆中，也就给奶奶穿过不上十次的针眼吧。。

    奶奶的生活自理能力超强。在这次倒下之前，从来没有让人照料过，所有的衣服也都是自己洗。只有冬天要洗棉衣被子才会叫我妈帮忙。有时我们回家，要帮她洗衣服，她非旦不让，反而要帮我们洗衣服。奶奶的卧室里也远比普通老人家卧室要整洁，清爽。上周回家，奶奶已经不能自己起床小便了，我建议妈妈试试用纸尿裤，但是奶奶坚决不用，她一定要自己起来方便，而且每次方便后都还和我们一样，要用手纸。

图1：照于2011年5月1日，奶奶已经虚弱很多了
图2：照于2009年10月5日，奶奶91岁生日
图3：照于2009年10月1日

柳成荫

       奶奶很能吃。真的很能吃。
    喝的酒。酒基本上是每餐必喝的，但都是用一个杯子喝小半杯，基本上不加量。也只喝家乡的米酒。
   吃的荤。一餐能够吃上几大块鸡肉，几大砣猪脚，几大块精肉（我们那做菜，尤其是过年，真的就是大碗大块大砣的），我是完全比不上的。
   吃的冰，也吃的甜。奶奶超爱吃冰的。经常会和家里几岁的小侄儿吵着要吃冰棒。五月一号时回家，其实奶奶吃东西已经大不如前了。原本惦记着要买些冰棍在家，但最终忘记了。奶奶也能吃甜，不知道从多少年前开始，奶奶吃在喝酒时吃菜，但是吃饭时，就是一碗茶水白糖米饭。到现在，也没有其它身体方面的毛病。

这张照片照于2010年的春节。奶奶所坐的位置正是她常年用餐所坐的宝座。除了我们麻将大战会将她赶到一边外，通常奶奶都是坐在这个位置。春节时，奶奶身体还很好的。。很遗憾，没有留下一张奶奶大啃鸡爪或猪脚的照片或者喝点小酒的照片，或者和小孩子一样吃冰棒的照片。但是那些时刻都很深刻的印在我的脑海中。

柳成荫

奶奶非常爱她的三个儿子，尤其是我爸爸。
    大伯七十多了，在年轻的时候，奶奶曾经也是行走江湖的民间医生，还因为认了两个干女儿。那时，大伯，大伯母都是跟着奶奶行走于江湖之中。如今大伯身体不行了，腿脚不灵便了，每次看到大伯，奶奶都会手拉着手叫“崽，要好好休养啊！”这次奶奶不行了，交待大伯帮她去还愿，奶奶问：我还有的好吗？大伯母说：不得好了。您就安心的去吧。。您的愿我们替您还了。。奶奶轻轻的点了点头，昂起的头又轻轻的放回枕头上。
    我二伯一家待我奶奶是不厚道的，但是我奶奶一直非常宽容的对待他们，每次都叮嘱我们一定要叫二伯，要和那边的子妹好好相处。但是这次，她确拉着我的手说着二伯他们是土匪的话，说着不需要他们来看自己的话。言语之中没有伤感，而是释怀。
    我奶奶最爱我爸爸，因此也对我妈妈是百般刁难。我妈嫁给我爸几十年，受我奶奶的气估计也是书写不完的吧。我爸是个火暴脾气，就是对我奶奶因为她的过于罗嗦，也会大动肝火。我深刻的记得有一次爸爸对奶奶发了好大的脾气，然后奶奶直接就在大门前的地上打起了滚，边打滚边哭边说着自己对这个家是如何的有贡献，如何的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。那天我使足了劲的拉她，但是怎么也拉不起来，和邻居一起拉她，也拉不起来。但是每次哭过后，奶奶该做啥还是做啥，始终是操不完的心，做不完的事。奶奶一辈子始终都是和我们生活在一起，曾经有一年在大伯在过春节，但是没几天就回来了，她的根始终在她的小儿子这，在我们这个家。

左图：照于2008年的春节，左手是大儿子，右手是最爱的小儿子
右上：照于2010年9月14日，奶奶的生日
右下：照于2010年9月14日
大伯和我爸，都如同奶奶爱他们一样，深爱着自己的母亲。因为他们也是从一无所有，白手起家，走到今天。没有奶奶，就不可能有他们的存在，他们的今天，也就没有我们的存在。

柳成荫

      奶奶有一个最大的毛病，就是啰嗦。
    以前还不觉得，也许是因为那时我们小，到我高中时就已经非常明显了。因为高中开始住学校，一周回去住一晚经常就会选择和奶奶睡一床，这时奶奶就可以整晚整晚的和你说话，她不求你的回应，她就是一个人在那里使劲说，说的，全是我妈妈的不是。一件非常小的事，她可以记在心里很长时间，然后不断的说，不断的强化。
    在这里，我还想说我的妈妈是如何不容易的在这个家当这个媳妇，以至于这次我问妈妈：现在奶奶这样了，所有的活要你做，你还要照顾她，你以前经常说不要她做事，现在这么累你还是这样想吗？妈妈没有半点犹豫的点头说，是的。。但是妈妈对奶奶真的很好，就算是两人冷战期间，一日三餐妈妈都会通过各种方法叫上奶奶（自己不好叫），去哪家办酒席，都会给奶奶带上一些好吃的菜。这次回家，妈妈说，以前都是帮你奶奶带，现在是帮你侄儿带了。我问床上的奶奶，你媳妇对你好不好。奶奶说，当然对我好，一直对我好。你们以后一定要孝敬你爸妈，他们很辛苦，不容易的。。
    其实，奶奶的啰嗦是有特定对象的，她只对我妈妈，对我们家中的事情有着非常强的干预心理。这是奶奶证明她在这个家中地位的一种特有的方式，这种方式不可否认的是伤害了我的妈妈，但是能够得到妈妈的理解并且保持几十年的和平相处。我敬佩妈妈的隐忍精神，同样我也敬佩奶奶对家庭的责任心。到今天，奶奶能真心坦然放松的说出我妈妈的好，甚至啰嗦我妈妈的好，我想，奶奶是真的宽心了。

这张照片照于2010年的5月6日，照片上，奶奶精神着。

这张照片照于2009年的10月1日，这会是早上，正是小妹结婚的出门宴。没有找着奶奶和我妈这两个女人的合影，找着一张和大媳妇的合影。

柳成荫

       2011年5月1日，我回了趟家，奶奶除了胃口差一点，没有明显的变化。还惦记着想吃牛蛙。
    5月5日，大姐在家乡的医院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，但因为躲避家里的计生队，一直住在小妹家里。奶奶始终惦记着还没有抱这个刚出生的小宝贝。
    2011年的端午节，奶奶什么也吃不下了，奶奶是生病了吗？
    到今天此刻，奶奶依然没有吃任何东西，吃是喝点茶水过日。
    今天是阴历5月23日，是我爸爸59岁的生日。我奶奶在倒下后曾说，一定要挨过你爸爸的生日，如今，奶奶，您可否还能坚持？

这是上周回家，在奶奶病床前的合影。这时奶奶已经不能自己下床了。也无法久座。侄儿天毛喜欢照相，总是会摆出各种各样的POSE。他现在还不能理解什么叫死亡，什么叫安静的等待死亡，什么叫眼看着走向死亡。但是，有他们这新的一代，大人们总该是安慰的，不是吗！！

柳成荫

    上周，我回家看望奶奶。奶奶始终惦记着我和小妹没有小孩的事。说奶奶到了那边，就给我和小妹送小孩来，问我是要两男娃还是一男娃一女娃，我说一男娃一女娃吧。奶奶的小眼睛眨了眨，嘴里说着：好，好，一男娃一女娃。
    第二天小妹回来，骗奶奶说我怀孕了。奶奶已经全然忘记了前一天我们的对话，兴奋的抓着我的手，问我几个月了，想吃啥。我只能说现在刚上身，啥都能吃。奶奶的眼睛里闪着光芒，嘱咐我一定要保重身体，一定要生个大胖小子。奶奶又问到我现在工作怎么样，赚多少钱一个月，我说五千块吧。五千在奶奶的概念中，真是个很大很大的数字，奶奶的眼睛又放出了光芒，嘴里说着：我的娃儿好，我的娃儿能挣钱。还是要读书啊，那时我就说一定要你们好好读书。。奶奶还惦记着我装修的事，我说装修搞完了，您要好起来，接您去长沙玩。奶奶频频点头说好。娃儿搞完装修，能赚钱，以后日子就好过了，一定要对你爸妈好，孝顺你爸妈。
    晚上，帮奶奶擦澡，奶奶的脸还有手脚已经瘦的不行了，尤其是脚，大腿都没有我的手这么粗。我的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，曾几何里，我每次回家，奶奶还喜欢和我比高矮，比胖瘦，曾几何时，我那爱吃爱闹有脾气的奶奶已经瘦成这般模样了。。

好在还留有这许多和奶奶的合影，好在我们小两口还曾留下这样和奶奶的亲密合影。

柳成荫

也许下次回次，奶奶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，我心悲伤，但也不悲伤。奶奶的一生，过的很充实，很精彩，虽然作为一个女人，她也很苦。但是她的坚强，她的独立，她内心世界的无比强大，让她能够在最艰难的岁月里走到今天这个她从来不敢想像的新时代，过上从来不敢想象的新生活。
    奶奶一生没有遭遇什么病痛，除了风湿能够不受病痛的折磨以外，奶奶甚至都没有进过医院，鲜少看过她打针。对于一个九十几岁的老年人来说，，能够安然的老去，这是一种福份。
我对奶奶的历史，我了解的太少；对她作为一个普通女人的心路历程，我了解的太少。但是奶奶的一生，是值得我尊敬的、景仰的。
    在家庭晚餐上，我的小侄儿突然抱着饭碗说：姑姑，如果老奶奶不在了，我们另外去找个老奶奶吧。我说：到哪找个老奶奶？小侄儿说：下面***（他的小玩伴）的奶奶啊。。这时小他一岁，现在五岁的小侄女说：我才不要别人的老奶奶，我要自己的老奶奶。
    小孩尚且如此，明白奶奶的重要性，何况我们呢？
    祝福您，我亲爱的奶奶！